既然你最终还是要走

过了好久好久,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,张几何终于给我打电话了。我在心里算了算,大概有五个礼拜没有见她了。可是在电话里听到的消息却不那么美好。

“李愿景,我要走了。”她支支吾吾欲言又止了七次,才终于说出来这句完整的话。

“你去哪里?”

“美国。”那边是张几何欲言又止的声音。“嗯,我被公司外派,出去两年。”

“两年?”五天不见李愿景,已经是一个世纪那么长了,两年会是怎样的情形呢?我无法想象。“张几何,你为什么早些不告诉我?”我也不知道怎么了,语气听上去有些哀怨。或许我不得不承认,我是有些舍不得张几何的。其实,即便她早些告诉我,结局也不会改变的。我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像小学一年级的小朋友,最好的朋友被分到了隔壁班,于是就以为此生不会再见了。过去十几年,明明张几何才是那个一直缠着我说话的人,可为什么她可以义无反顾地走了,留下我在原地不舍。这种感觉真糟糕,这不公平。

“李愿景,对不起。”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和我说对不起,但是我从来不需要对不起。我不喜欢听到对不起三个字。因为对不起意味着我会失去什么或是得不到我期待的。

“没关系。”我僵硬地挤出这三个字,没有指责她,没有必要。我想了想,“张几何,你有时间出来见见么?在你走之前,我们见一面吧。”我听上去极其的理智,不带任何情绪,尽管我可以感觉眼睛里有一点湿湿的,可能从眼角滑落了一颗星星吧。

我们约在了老地方,那个张几何埋了乌龟的小公园。张几何穿了一件深红色的短皮外套,一双平底运动鞋,这身搭配如果让我评价,可能是差评。

看着张几何由远而近,步子迈得很大,走路带风。她的腿虽然比我短,走路却是很快,做事也是雷厉风行,怪不得她的老板把她公派去美国。不像我,总是慢慢悠悠的,做什么事都一样。不是说艺术家一般比较自我做事比较慢么?而我,作为一个理性的思考者,原本做事应该是很快的。结果我和她正好相反。每次出门,都是张几何对我喊着,“李愿景你能不能快一点,你敢不敢走快一点。”“李愿景,我们要迟到啦。”“李愿景,你这个人,连出去吃个甜点都慢。”“李愿景你的腿是不是坏啦走这么慢。”……

“李愿景你在想什么呢?”张几何走到我面前,又一次把脸贴得很近,真不把自己当外人。她知道我最讨厌没有个人空间的。

“我,没想什么。”我看着她,一脸无辜。

她在前面走着,我就在后面慢慢跟着,每一步都踩着她踩过的地方。这些年,她和我形影不离,我的每一步,都是跟在她后面这样走过来的。只是想到,从今以后,这条路上,只会有我自己的影子,每一步都会是我一个人走过,谈天说笑都不复存在了。这些年,我可能太依赖张几何了。她这么聒噪的一个人,足够填满我所有对于社交的需要了,我原本是一个安静的人,几乎不需要任何社交。可是,离开了张几何,我就什么都没有了。苍茫天地间,就只剩我自己了。

眼角好像又掉落了一颗亮晶晶的星星。沉默许久,张几何回头看我,她看见我掉落的那颗星星的时候,有点手足无措。

“李愿景,你别难过。两年,我两年就回来了。如果项目顺利的话,我和老板争取一年就回来,好不好?”张几何几乎是哀求的语气。过去十年,她都不曾见过我哭。她知道这一次她犯下多大的错误。

“应该是进沙子了。”我自言自语。

“又没起风,还是冬天,沙子都被雪盖着呢,哪来的沙子?”张几何争锋相对,好像要逼着我承认似的。

“张几何,你去了以后,要照顾好自己,有事给我打电话,不要嫁一个美国人就不回来了。”我觉得自己说话像她的妈妈。她也这样觉得。

“我又不是死了。不就和你隔了一个太平洋吗?也没有那么远呀。我先过去探探路,等我熟悉一些攒钱给你买机票来看我好不好?我们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不是么?”张几何冲我眨眨眼睛。

我忽然觉得那个好像“消失”了一个世纪的张几何回来了。其实,十年的友谊,对我而言不可取代,对张几何而言,又如何能够凭空消失呢?存在过的,就是存在过的。以后的岁月里,都会有彼此的印迹。短暂的分别,或许在这个时间点,于我是好的。我可以重新去寻找自己的生活。既然张几何终究还是要走,留下就留下吧,我好像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。虽然我也不确定,在接下来的两年里,会不会很想念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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